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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是一首由万能青年旅店创作的歌曲。
作词 : 姬赓
作曲 : 董亚千
傍晚6点下班 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 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 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 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 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 忧伤浸透她的脸
河北师大附中 乒乓少年背向我
沉默的注视 无法离开的教室
生活在经验里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故事
作者:小镇错题本贰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19663267/answer/2658788970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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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我就进了自行车厂,先入团后入党,上过三次光荣榜。领导突然找到我,说单位减员要并厂。我当时就表了态,说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黄宏春晚小品《打气》
他是一个普通的石家庄国企工人。那年,他十八岁。那会儿正逢取消高考,改为工农兵推荐上大学。成绩优异的他本可以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但他正要在申请书上签字时,父亲走了过来,说道:“娃啊,咱家里就你这一根独苗,你爹我又是国企工人,要不我提前退休,你顶我的工,反正上不上大学都是要出来为国家做贡献的,不如早点替我的班,发光发热。”
他想:“说得对啊,毛主席教导我们‘无论工农兵学商,都是伟大社会主义事业的一份子’早一点也许能做出更大的贡献来。”此时年轻气盛的他,并不清楚,这个决定会改变他的一生。
于是,他顺利进厂,成为一枚螺丝钉。
就这样生活了三十年。三十年里,他娶了一位比他小十五岁的妻子,每天过得单调却充实。在工厂流水线上做着装配工作,在国营食堂里吃着香美的饭菜,常常带些回去给妻子吃,而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妻子总是会做好接待:熬好粥,摆上两瓶啤酒。夫妻二人交谈甚欢,相拥着入眠。这样的生活平淡、温馨且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妻子被查出身体有病,无法正常生育,但这并不影响夫妻二人的恩爱。偏偏他的父母又是看重香火传承的思想,认为儿子不能给他们传宗接代,简直是不肖。他却针锋相对:“我爱她,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可以不要孩子,但如果您二老执意要我留后,那请恕儿子不能听从您二老的话了。”父母没有办法,只得由他而去。
时间的脚步却不会因这些琐事而停留,它一步一步向前迈着,来到了九十年代。
“什么?下岗?”快到知天命之年的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呆滞了半晌。“是的,按照改革开放的伟大构想,国企要进行改革,政企分开,提高效率。我们厂是市里乃至省里甚至整个国家的试点大厂,自然要作出表率。厂里经研究决定,已经拟了第一批下岗职工名单,你先看看吧。”他接过领导手里的那张单子,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下班后,回到家中,妻子焦急地问道:“我看新闻说国家要大刀阔斧地改革,首先从国企开始,你的工作没问题吧?”他此时的脑袋好似塞满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运转,木讷地答道:“我...我在第一批下岗名单里。”随即瘫坐在椅子上,抱头沉默不语。妻子听到这话,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嘴里不住地念道:“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夜幕覆盖着华北平原,忧伤迅速爬满了家里的每一寸空间,包括他们的脸,他们的心。
两个月后,他去领正式的下岗通知与补偿费。当他走进工厂时,正在拆迁,许多厂房正被安上炸药准备爆破。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破烂的工地,是他曾经工作,为之付出青春、汗水与信仰的地方。由于技术底子不错,加之人又聪明能干,他获得过不少“劳动先进奖”“五一劳动奖”,上过好几次光荣榜,为厂里提高效益出了不少好点子,由此还受到了上级机关的表彰。——-然而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下岗而消散得无影无踪。当他走出厂门时,爆破正进入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冷酷无情的声音压倒了一切关于“下岗”这件事的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轰隆隆”的爆炸声与厂房轰然倒地的音响,沉闷的声浪将他撞得迷迷糊糊的。
在他心中,也许在很多下岗职工心中,不只是工厂几座房子的倒下,而是他们心中的那座大厦,毫无征兆地,一夜之间毁灭了。
他只是九十年代“下岗大军”中的普通一员。还有千千万万的下岗职工如他一般,心中充满迷惑:凭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些共和国的工人们一钉一锤敲出来的成果,就要被这些投机者们轻易地夺去?为什么?然而他们不知道,时代大势如此,任谁也无法逆转,但他们这些人——可能是共和国的最初几代产业工人,下岗所带来的后果,并不是简单一句“时代的阵痛”所能概括的。
下岗之后,他和妻子为了这个小家,四处奔波讨生活。从未有过“饭碗”之忧的他尝试了不同职业,换过不同工作,奈何他年事渐高,根本不能胜任那些只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能干得动的活,只能看着家里日渐潦倒。放眼那些昔日同事——也下了岗的同事们:去卖报、去搬砖、去跑龙套、去抢劫……,更有无奈者,甚至蹬着三轮车去送老婆、女儿去当站街女......他愤怒,他无奈,他迷茫,空有一腔气却无处撒,因为他知道,这是上面的决定,且大势所趋。他位卑言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默默承受着苦难。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位老同事。两人之前在厂里关系不错,平时也互相帮衬。今日相见,两个人都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混得咋样?”“还能咋样?就这样呗!那帮狗日的资本家,给的赔偿费根本不够我们对厂子里这些年的付出。真是见了鬼了,好好的国有企业怎么一下子就私有化了?说是合资,根本就是侵犯我们的权益!依我看,这厂子迟早要全面私有,这不是打社会主义的脸嘛!”他连忙噤声:“快别说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讲道理了?这是迈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的必要牺牲。新闻、报纸上不都这么说嘛......”“牺牲?那好,牺牲就牺牲,换来的是什么?反正在我看来,就是对国有资产赤裸裸的侵吞!是对我们这些年努力所建立起来的公有制产业体系的极大的不尊重!你说是不是?”他一时哑口无言,因为这些都是他所疑惑质问过的,只不过无法得出答案,也无法做出改变,只好认为这是时代使然。但老同事今日所说的这些话,又让他重新开始审视这些问题——在他见过那么多下岗工人生活艰难,家庭破碎之后。
告别了老同事,他心事重重地继续回家。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飞奔向离家比较远的人民商场。
正要过年了,商场里人头攒动,面对最近疯涨的物价,人们也像疯狂了一般,采买着年货——然而,这些都与他无关。
由于最近做生意被人骗了,最后的报酬居然是假钞。他当时急于收工,并未仔细去分辨钱的真假,但今天他要做一件事——用这些假钞,去买一把玩具假枪。
他挤向八角柜台,收银员由于顾客太多,一时手忙脚乱,就马上收下了他给的假钞。
他出了商场,面对着阴沉的天空,嘴里念念有词:“我要保卫她的生活。”
是的,保卫她的生活,从心中大厦崩塌的那一刻开始。
“不好了!你家出事了!几个男子闯进你家想拉嫂子去陪酒!”声音由远及近,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邻居。“别慌,怎么了?”“听...听说你原来那个厂的新厂长的公子看上嫂子了,几次三番来骚扰她。这不,趁着你今天不在家,硬拉着嫂子去陪酒,还说什么‘不让爷尽兴就别想走!’哥,你快回家看看吧!”听完邻居的描述,他怒不可遏,将假枪揣进衣袖,飞奔向家,将老的身躯并未能够挡住他回家的步伐,反倒越来越快。
到家门口,他一脚踹开了门,大吼道:“狗崽子,给你爷爷我滚出来!”从卧室中缓缓走出来了几个衣着鲜丽的年轻人以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妻子。看到此番情境,他更是怒上心头,双目似乎随时能喷出火来。为首的年轻人轻蔑地说:“哟,这就是你老公啊,看起来也不咋样啊!听说以前是我爸买的那旧厂子里的工人吧。啧啧啧,真可怜。”听到这里,他恨不得生吃了那畜生,他拔出假枪,对准了那人,声音低沉却带有凶狠与威胁:“马上从我家滚出去!就现在!”那厮及手下小弟看见他掏出了枪,脸色马上变得难看:“哥,咱有话好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有问题得协商,别这样。说...说动武力就动武力,这......”,还没等这人说完,他直接抡起桌上的酒瓶砸在地上:“不滚?不滚你们就跟这酒瓶子一样,都得碎在这!”
手下人见他如此凶狠样,忍不住狠吞了一口唾沫,一边盘算着该如何是好。走?公子哥说过的话没有达成,必然会发狂,按他那脾气到时手下人必定有祸。不走?今天小命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长久的寂静后,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干他妈的,大家一起上!”说完,那厮带着手下人一齐扑向他。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如此顽固,反应过来后顺势与他们扭打在一起……
二十年后。监狱门口,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从大门中走了出来,面对着与二十年前无异的灰蒙蒙的天空,他长叹了一口气:“出来了么......”二十年前,由于他在厮打中用酒瓶无意将公子哥砸成了植物人,新厂长为了报复,串通当地法院与检察院,将他判了二十年,且不得假释。因此在监狱中度过了二十年。当他出狱后打听到,妻子由于经受不住打击与凌辱,选择了轻生;原来的家也已被拆毁,现在是一座百货大楼......
二十年,太多的变化,年近七十的他早已不能理解,但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始终无法解答: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百万工人就要被轻易地牺牲?这阵痛为何偏偏要我们来承受?
出狱后,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河北师大附中——他的高中。
出狱时正值寒假,学校内没什么人,与保安简单沟通之后,他获得了进入的机会。重游故地,这也是目前唯一承载他回忆的地方了。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教室,抚摸着熟悉的课桌椅、讲台......即使五十多年过去了,教室内的设备早已翻新,但记忆中的青春气息还是依然存在。现在的他,脑子里好似有一万匹脱缰的马在奔跑,载着思绪在时间的无边疆域中四处游荡,不知不觉中,重新游了一遍这一生,这被时代裹挟的一生。
少年时期,校园内的“乒乓少年”,成绩优异,爱好运动。
青壮年时期,生活在经验中,夫妻恩爱,为国企勤恳工作了三十年。
下岗——老年时期,在监狱中度过了二十年,家庭破碎离散……这些不同时期的自己,从眼前一个个走过,最后一个个背对自己,在虚空中消散。
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早已泪眼朦胧。拖着步伐,他出了校园,再次回头,告别了这唯一的心灵港湾。
后来,他辗转流离,四处流浪,最后去了东北。他也解释不清为何去东北,可能是这片黑土地上也有太多太多与他经历相似的下岗工人吧。
在某个东北小城广场上的长椅上,他轻靠着椅背,面对着一尊毛主席的铜像,苍老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流转,他思考着。旁边走来一个年轻人坐下,手中揣着手机。
“老爷爷,您怎么不回家呀?这么冷的天,家里人该担心了吧。”
“家?家人?”
空气沉默了些许。开始下雪了。
“年轻人,你了解大下岗么?”
“哦,哦,听家里人谈起过。嗨,那都是阵痛了,您看看现在的国家,多么强盛,这都是值得的。”
“哦,这样么......”
他也清楚在狱中的二十年,国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慢慢相信自己以及工友们所做出牺牲是值得的。但他无法说清,自己心中为何还是有些痛,心中还是有些迷惑,有些不解。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闭上了眼,安静地睡着了。
雪下得急了。
他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那尊铜像。铜像有些年头了,但仍在茫茫黑夜中屹立着,在漫天飞雪中注视着万物众生,关注着人民。挺拔刚健的身躯被雪覆盖着,但深邃的目光,洞穿了一切虚伪,直射向真理与希望。
他未曾看到的是,在他闭上眼之后,铜像眼角的雪有些化了,化为几滴水,从眼角慢慢滑落下来,流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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